家里家外的小事

转眼入了秋。

成都的秋天，多是阴雨绵绵，难得有个响晴天。

这天下班早，蔡晓艳去接了晶晶回来。两个孩子经过几个月的相处，虽然偶尔还是抢玩具、拌嘴，但像刚来时那样大打出手的情况少了很多。晶晶有时甚至会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糖块分给亮亮一半。

陈海清今天特意跟同事调了班，回来得也早。他手里拎着个小布袋，脸上带着点神秘的笑意。

晚饭是他做的，一个回锅肉，一个麻婆豆腐，一个炝炒莲白，还有个番茄鸡蛋汤。都是家常菜，但分量足，油水也够，摆上桌，香气诱人。

“今天啥子好日子？弄这么丰盛？”蔡晓艳一边给两个孩子盛饭，一边笑着问。

陈海清嘿嘿一笑，没直接回答，只是说：“多吃点，你看你，最近都瘦了。”

吃饭的时候，亮亮盯着回锅肉里那片肥瘦相间、炒得灯盏窝状的肉片，眼睛发亮，伸出小勺子就去舀。晶晶这次没抢，只是眼巴巴地看着。

陈海清给晶晶夹了一大块：“晶晶也吃。”又给亮亮夹了一块稍微瘦点的。

蔡晓艳看着，心里舒坦。她夹起一筷子麻婆豆腐，豆腐嫩滑，肉沫酥香，麻辣鲜烫，吃得她鼻尖微微冒汗。她随口说道：“这豆腐好吃是好吃，就是有点费饭。要是哪天能吃碗赖汤圆就好了，甜甜糯糯的。”

她只是随口一说。赖汤圆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，但那会儿物资还是紧俏，糖、糯米这些都是凭票供应，想吃一碗地道的赖汤圆，也得掂量掂量。

陈海清***碗里的饭，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，没多说什么。

吃完饭，收拾妥当，两个孩子在地上玩积木。蔡晓艳拿出毛线活计，就着昏黄的灯光继续织那件桃红色的毛衣，只剩下最后几针了。陈海清坐在旁边，拿着把旧剪刀修理一个坏掉的木头玩具。

屋子里很安静，只有毛衣针细微的碰撞声，和剪刀偶尔的咔哒声。窗外，秋虫在唧唧地叫着。

过了一会儿，陈海清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，起身进了厨房。蔡晓艳也没在意，以为他是去喝水。

没多久，陈海清端着一个粗瓷碗出来了，碗里冒着腾腾的热气。

“晓艳，给。”他把碗放到蔡晓艳面前的桌上。

蔡晓艳疑惑地抬头，一看碗里，顿时愣住了。

碗里是四只白白胖胖的汤圆，挤在一起，汤水清澈，上面飘着几丝淡淡的糖桂花。

是赖汤圆。

“你……你哪来的糯米粉？还有糖和桂花？”蔡晓艳惊讶地问。这些东西，可不是随时都能弄到的。

陈海清***手，有点不好意思地笑：“我攒了点肉票，跟人换了糖票和糯米票。桂花是之前饭店里做点心剩下的一点，我就要回来了。快尝尝，看味道正不正宗？”

蔡晓艳看着那碗汤圆，又抬头看看陈海清带着期待又有些局促的脸，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，酸酸涩涩，又暖暖胀胀。她不过就是吃饭时随口提了一句，他自己怕是都没舍得吃，却默默地记在了心里，还费劲巴拉地去换了票，攒了材料……

她拿起勺子，舀起一只汤圆，轻轻吹了吹，咬了一小口。软糯的外皮破开，里面黑芝麻和猪油混合的馅料立刻流了出来，香甜浓郁，桂花的清香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。

“好吃吗？”陈海清紧张地问。

蔡晓艳没说话，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，低下头，又吃了一口。她怕一开口，声音会泄露她此刻翻涌的情绪。这碗汤圆的甜，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心里，驱散了秋夜的微寒，也冲淡了白日里在纺织厂站了八个小时的疲惫。

这个男人啊，不会说什么漂亮话，但他的好，都藏在这一点一滴的行动里，藏在柴米油盐里，藏在那一张张攒下来的票证里。

晶晶和亮亮闻到香味，也跑过来，扒着桌沿眼馋地看着。

“爸爸，我也要吃！”晶晶嚷嚷。

“叔叔，吃圆圆！”亮亮也口齿不清地喊。

陈海清乐了，弯腰把两个孩子抱起来，一边一个放在腿上：“好，好，明天，明天爸爸也给你们做小汤圆吃，好不好？”

灯光下，一家四口围着那一碗汤圆，笑声充满了这间不大的屋子。

蔡晓艳看着这一幕，心里那份因为重组家庭而始终存在的不安和忐忑，似乎又被抚平了一些。也许，家的味道，就是这样吧，有争吵，有眼泪，但更多的是这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，藏在琐碎日常里的甜。